洛伊安德森「人生三部曲」生命意義的辯證

因為瑞典導演洛伊安德森(Roy Andersson)近期推出新作《千日千夜》,片商順勢地重新上映了導演過去的「人生三部曲」作品,筆者也有幸藉此補足年少錯過的洛伊系列。

《二樓傳來的歌聲》劇照

從《千日千夜》往前推回到「人生三部曲」,這位在影壇間走跳多年,創作了數百部廣告片,卻只有不超過十部長片作品、量少卻精緻的導演,在「人生三部曲」更是部部相隔七年之久,從千禧年的《二樓傳來的歌聲》、到2007年《啊!人生》、以及2014年最後一部《鴿子在樹枝上沈思》,導演始終都將創作母題聚焦於生命辯證的議題上,三部曲對於萬物、宗教、死亡等都各自有著不同層面上的探討與反問。透過這些議題的辯證,筆者也莫名地感到從中獲得某種的生活的能量。

▋《二樓傳來的歌聲》(Songs from the Second Floor,2000 )

導演將千禧年的謠言,反映在三部曲中的首部。透過千禧年的惶恐之感,世界彷彿是一個大型啟示錄,經濟蕭條之際、慘白的人們不斷地被困住,在永無盡頭的塞車中動彈不得無法前行、為了什麼仍然徘徊不前的鬼魂……,所有角色們都無所不用其極的試圖逃離,無論是身體上、或是心靈上、各種程度的想擺脫有如囚籠的現狀。

而面對這樣有如末日般的社會,導演引用了秘魯詩人瓦烈赫(Cesar Vallejo)的〈踉蹌於兩顆星之間〉(Stumble between Two Stars)其中一句話作為貫穿整部片的核心所在——「願坐著的人受恩寵」。面對不知所措的混亂社會,能夠坐下休息片刻,或許就足以重整心神、得以再次向前邁進、繼續生活。

▋《啊!人生》(You, The Living)2007

為三部曲裡面筆者最喜歡的一部。

講的是人們對於生活上的煩惱與無奈,有如角色們不斷痛苦地說著「沒有人能夠理解我」、酒吧老闆總是在打烊前提供的最後一輪酒精時,重複著一樣的口頭禪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」,也像是片中變化多端的天氣一般,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,忘了帶傘的人試圖躲進唯一遮蔽的公車站,卻發現裡面早已擠滿了人,又或者是,人們對著鏡頭道出自己渴望與恐懼的夢的所在。

如果夢是生活現實中的潛意識作祟,那導演除了將其反映,同時還摻入了屬於電影的魔幻的部分,其中最令人難忘的,莫過於女孩安娜的美好夢境,夢中的她與欽慕許久的吉他手結了婚,在房間裡,她望著吉他手彈著一手好琴,此時窗外的風景卻逐漸改變,經過田野、經過鄉間、突然緩緩地停在某個月台,月台上的眾人們紛紛向他們祝賀,充滿笑容地問他們即將前往哪裡,「我們還沒決定好」,吉他手說著,接著在此起彼落的樂聲之中,房子漸漸地駛離月台,不曉得即將駛去何方……。但夢醒之後,女孩仍杵在吧台一旁,相較於夢境的美好,現實顯的著實地殘酷。

重複的台詞、變化的天氣、截然不同的夢境,都反映著現實的情況。生活總是不盡如意,不過就像是夢境中的女孩,人生不斷地往前、永遠不知道未來即將駛向哪個彼端,偶爾望向天空,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。

▋《鴿子在樹枝上沈思》( A Pigeon Sat on a Branch Reflecting on Existence,2014)

作為人生三部曲的最後一部,導演所關注的焦點依舊專注於關於生命、自我、死亡的人生議題上。

相較前兩部,此部對於死亡的篇幅著重的較多一些,如一開始的「與死神有約」——為了開紅酒而心肌梗塞的男子;瀕臨死亡的婦人,卻不願放下手中裝滿錢財的手提包;點餐之際突然死亡的男子,店員卻困擾著那份已付款的餐點該怎麼辦,三種看似笑鬧般的死亡現場,又荒謬又無奈,卻也像是我們的現實世界寫照。

當鏡頭從死亡現場回到生者的日常模樣,看到的依舊是單一且毫無生氣的人們,嘴上說著要將歡樂帶給他人卻沒有開心過的娛樂業商人;或者是在電話中告訴另一端「聽到你很好,我很開心。」,卻毫無表情的數個角色,,究竟是否真的希望對方開心?透過反覆的對話與現實的落差,更是襯出整個世界的黯淡無光。

而片名所指的鴿子,從頭到尾始終都未曾出現在鏡頭之中,只在某些片刻發出咕咕聲,究竟鴿子是在樹枝上沈思些什麼?以及這些角色們的呆板容貌背後,心底想的是什麼?我們都無從得知。同時也呼應了最後的段落,導演將結尾放在「今天是星期幾?」的問答作結,路人此起彼落地說著「今天是星期三」、男子覺得「今天彷彿星期四」,有人卻說「星期幾不能用感覺,要用記的,昨天是星期二,今天是星期三,明天是星期四,如果用感覺來記時間,會一團混亂。」,彷彿工業化之下的思維,仰賴的是統一、精確的準則,而個人的感受是否應該與其工業思維有所劃分?導演在最後則是留下如此富有哲理的結尾,讓我們去詮釋與思辯。

面對死亡與意外我們始終無從知曉,或許生命的意義及是每個人一生該思考並且不斷反問自我的母題。

《二樓傳來的歌聲》劇照

在人生三部曲中,可以看見導演洛伊安德森對於生命的不斷辯證,同時構築出屬於洛伊的電影美學,短篇集式的段落、長鏡頭、偏冷色調、覆上一層慘白的人物角色,每個段落與畫面,靜看像是一幅畫作,動時則又回到影像本身,有如繪畫式的電影、電影式的繪畫,他也將這種對於畫作的「凝視」帶入電影中,讓觀者聚精會神、彷彿感受畫作般的凝視影像,導演被譽為伯格曼(Ingmar Bergman)接班人如此的頭銜完全可想而知。

透過洛伊安德森的鏡頭,看似瑣碎的日常成了故事的主軸、荒謬的鬧劇演著的是生活著實的模樣,我們在這諾大的場域裡日復一日地過日子,生活即藝術,透過藝術我們足以看到更遼闊且多元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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